【娜俊】罗生门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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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突然出现的小事是不会产生什么立竿见影的影响的，一周两周，在走廊上时常出现的身影和偶尔交叠的视线并没有迭代出什么新的交集，秋风里唯二的改变除了黄仁俊骤然变长的衣袖，就是他书包夹层里多带的一支润唇膏，尽管他总忘记涂，那唇膏几乎还保持着崭新的形态。
又是周五的放学，日期渐近的期中考试让他没办法再在周末出去闲逛，只能与先前的四个工作日一样，放学后顺着没几步就变换排列的人流往车站走去。
地理课本上的昼夜长短变化是现实世界中极易捕捉到的，似乎半个月前放学的时间点还位于下午部分，现在出门却发现暮色薄淡地挂在了天上。
车站的学生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人数众多，两三个带遮阳顶的广告牌下完全站不开脚，更多的学生就站在站牌附近，公交车来时再快步穿过人群来登车。但这里没有黄仁俊的什么朋友，最多只有几个认识的面孔，他往往是自己拿着小巧的单词本背几个单词，或者把mp3连上耳机听听歌。
认识的人中，有一个叫做李帝努的人。
原本只是对这个人有一点印象的，大概校运会上表现出色的选手是会风光一些，但黄仁俊与他也没有什么交集，因为运动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难不是一种折磨。然而最近这个人的身份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与那件小事有关的变化，因为他发现李帝努和罗渽民似乎是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所以在目光实在落不到罗渽民身上的放学后时间，黄仁俊也无意识地将关注分了一些给李帝努，像是某种延伸或变体。
不过今天李帝努还没有来，学生们一批一批地踏上公交车，没过很久车站周匝的杂音就稀少了很多，随着夕阳光消散而去。黄仁俊倒不着急，往常他也是等人少一些再随便找一辆车的，因为他的目的地只有两站路，甚至不需要拐过十字路口，几乎每一辆车都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就这辆吧，这一辆好了，黄仁俊往背后的书包侧边摸，整个人以十分别扭的姿势微微躬着身体，企图这样把单词本塞回书包里，耳边突然响起来有点熟悉的声音。
不是公交车放缓速度入站的刹车响动，是不远处交谈的人声。
“但上次那个游戏不是没怎么玩吗？”
黄仁俊塞单词本的工程还没完成，中途还得勉强抬起头去看声音的来源，恰好看到李帝努和罗渽民正顺着斜度颇大的上坡往车站走，但没有停留的意思，径直走向那辆刚挺稳的公交车。
“没玩明白，”罗渽民显然没有看到黄仁俊，可能是光线太暗，可能是只顾着交谈，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注意去看，“下周末吧，下周末再上号玩玩看。”
公交车上亮着两盏奄奄一息的顶灯，在没完全黑下来的环境里显得有点鸡肋，黄仁俊借着这一点灯光和透进车辆窗户的漫反射光，看到罗渽民跟李帝努在靠近车后门的柱子旁站定了，背对着车站，他只能看到罗渽民模糊的后脑勺和卫衣帽子。
小单词本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塞进书包，黄仁俊干脆放弃，把它抓在手里，一边瞟车窗玻璃一边小跑踏上了车门处的两级台阶。
“我好像没带错题本。”罗渽民轻声说。
“哪个错题本？”
“数学的，我也不记得了，回家再看看拿没拿吧。”
黄仁俊在车厢中段站定，正好在灯光辐射范围的最边缘，距离罗渽民两三步远，但是朝着他背对着方向站的。手里还抓着单词本，原想装模作样地翻开假装学习一下的，无奈环境太暗，只好抬起头装作看窗外迅速后移的风景，两只耳朵却分给了不远处的罗渽民。
大概是车上始终很安静，罗渽民也几乎没怎么说话，和李帝努为数不多的交谈也都是如上这种没营养没内容的废话，车到站时黄仁俊也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不过这对他来说本来也不重要。
算了，黄仁俊偷偷在心里想，至少知道他回家也是这个方向，但是以前怎么没看到他呢？
回家需要在下车后过一条八车道的宽阔马路，再走大约一百米才能到家门口。意外的是，罗渽民他们两个人一直到过马路边红绿灯都是和黄仁俊相同的路线，黄仁俊下车慢了点，跟在他们两个后面，眼睛却盯着指示车辆的一排红绿灯。他对这里的指示灯了如指掌，哪个灯会先亮起，哪个后变红，哪个变红就说明行人指示灯要变绿了，这是他经过这里几百次总结出的经验。
很可惜的是，人行道对面的绿灯在罗渽民走到路口时非常准时地亮了起来，并排站在路边等绿灯亮起这件事，半点机会都没有给到黄仁俊。罗渽民和李帝努脚步迅速，顺着黄仁俊要走的那条路一直向前走去，然后消失在了黄仁俊视野里。
只有周末才能拿到的手机对黄仁俊来说格外珍贵，就着妈妈做的鸡翅胡乱扒了几口饭，他连果汁都忘在厨房没喝就钻进房间，盘腿坐在了书桌前。
“嘶……之前好像每次都忘了给他备注啊，怎么找不到了。”
在线的彩色头像排在上面，不在线的人排在下面，黄仁俊来回划着找了半天，每划过一个似乎是罗渽民的人就慢下来看一眼，可反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黑白头像。
“难道是换头像和名字了？”
不给人备注真的不是什么好习惯，事后诸葛亮对这种情况也无力回天，黄仁俊正心想算了吧，之后万一能找到呢，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头像发了条动态，风格倒是有点熟悉，只有图片，不配文字的话系统会给配上“分享图片”四个字，是这样一条动态。
这算是某种天意吗，他点进这头像的主页，发现上一条是一个月前发的，照片内容是他特意去查过的一部电影，那时候好像在想，罗渽民居然是喜欢浪漫纯爱电影的类型啊。
于是在这个有点命中注定一般的秋天傍晚，在黄仁俊与罗渽民成为社交软件好友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他给罗渽民点下了第一个赞。
这次的照片内容是一本书，构图很简单，旁边配着杯棕黑色的液体，看起来不是中药就是什么咖啡。书封是水彩铺就的一些大色块，名字黄仁俊没听过，叫《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那件不可控的小事之外，他又以它为中心，聚集了另外的很多很多件小事，就在周围。
期中考试持续了一天半，教室原本空出来作为考场用了，考完后收拾座位时椅子摩擦、书籍碰撞以及交谈的杂音装满了教室，直到老师进门来拍讲台才安静一些。
黄仁俊就坐在桌上还没收拾好的一堆书前，听老师讲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并对各位任课老师不着急批卷子而是紧锣密鼓地又安排了课来上表示不解。
“不是，怎么突然要用地理图册啊，我好像都没拿到学校来。”
李东赫瞄着老师走出班去，在身后抱怨，黄仁俊扫视了一下自己桌上那一摞书，也不像是有那本小册子的样子。
“去借借看吧，还有快二十分钟才上课。”
他又拉着李东赫来到刘扬扬班门口，班里是如出一辙的嘈杂，刘扬扬从书堆里钻出来：“干嘛？”
“有那个地理图册没，那个小册子。”
刘扬扬眨巴眼睛沉默了一两秒，但表情已经说了大概百来个字，大意是什么时候有这本书了我好像从没见过是我买的不对吗也可能就在哪本书里夹着但我现在肯定找不到，等等。
“我帮你借借看。”
说话的这一点工夫，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收拾好桌子坐了下来，黄仁俊依托着借书这个借口往班里看，发现罗渽民似乎是换了个位置，那天放学在车站看到的黑色书包现在挂在很靠前的第三排，刚想再看一眼桌面摆着的东西，就被刘扬扬走过去的背影挡住了视线。
从拿出书到递给刘扬扬，罗渽民都没往门口投来哪怕一个眼神，甚至黄仁俊接过那本小书转身离开时再看一眼，都也只看到罗渽民低着头在写什么，立起的课本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垂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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